裝修學徒

托沙膠
裝修學徒

翌日，按潘師傅的指示，推著板車(手推車)，向著大連排道方向進發。

原以為，只有數個街口的路程，走著走著，差不多要半個小時。終於抵達「浩鑅建材」，才發現，那是葵興！

那是，整整一個地鐵站的距離。因為行人路，地面不平，推著車，顛顛簸簸，放鬆下來，才發現，有點手振。

「浩鑅建材」位於一幢工業大廈地面層，剷車及貨車，進進出出，工人忙於上貨落貨，好不繁忙。

一位身材高大的禿頭男子，看見我推著車進來，便朝著我走來，拉著大嗓門問道：「要咩野？」

「要兩包美國沙膠。」我答。

禿頭男子皺皺眉：「沙膠？膠沙呀嘛！」

嚇一下，心道，不是吧，究竟是沙膠，還是膠沙，難道我記錯了：「是不是美國的那一種？」

禿頭男子，拉著大嗓門，肯定道：「係！美國膠沙嘛，用黎鋪牆既。有兩種，你要邊種？」

有兩種的嗎？怎麼沒有聽師傅說過。

禿頭男子見我發呆，大聲道：「挑！後生仔，你問清楚師傅先啦，一隻黑色，一隻白色，一隻用來批既，一隻用來黐既。」說完便匆匆忙忙走開，繼續忙其他事。

我估計，他以為我是裝修學徒。

我致電問潘師傅：「潘師傅，浩鑅話唔係叫「沙膠」，係「膠沙」，「美國膠沙」，岩唔岩？」

潘師傅在電話中答：「呀，係，記錯左，美國膠沙。」

不是吧，怎麼可以弄錯，累我給人罵。雖無名火起，仍強自按耐：「佢話有兩隻，要黑色，定白色？」

潘師傅又用一貫尾音拖得很長的韻調：「白色啦~~~」

浩鑅建材的禿頭男子，見我掛斷電話，朝我氣沖沖走來：「點呀？要邊隻？」

「要白色果隻。」我答。

「八十蚊一包 (意即港幣八十元)。係咪用黎黐既？」禿頭男子問。

我知道，我買的沙，並不用來「黐」(粘上)磚，單純用來批牆，還有批出來的顏色，希望是灰灰白白的那種。

「咦？唔係呀，用黎批架。」我奇怪道。

禿頭男子更火，高聲道：「美國膠沙！白色用黎黐！黑色用黎批！問清楚！」

又給人罵，那有這樣對待顧客的方法。

看樣子，這位禿頭男子，是浩鑅建材的經理，時常遇到客人，買錯東西，回來跟他吵架，不然，怎麼會這樣「兇猛地謹慎」？不過，撇除了他的ＥＱ，這種工作態度，還是很好。

我又致電給潘師傅：「師傅，佢話，美國膠沙，白色用黎黐，黑色用黎批，我地係咪要買黑色？」

潘師傅在電話另一頭狐疑：「唔係喎，唔係黑色。不如你落黎我尼度睇啦，我尼度好多呀~~~」

什麼？我推著車，由葵芳走到葵興，給人罵了數回，才又要去那兒？

「你果度，係邊度？」我問。

「牛頭角。」

我看看手錶，下午四時多，答道：「師傅，我而家，推返架車走，都要行一個地鐵站，再撘地鐵黎，夾埋要個半鐘。」

「個半鐘，唔得呀，我走左啦~~」潘師傅說：「不如你落黎尼度買，尼度好多款呀，唔洗買膠沙啦~~~~」

一直以來，師傅說什麼，我買什麼，不買膠沙也罷，雖白走一趟，即便是牛頭角，又有何難。

最重要，資訊要清晰。

「好，咁我聽日去牛頭角，買咩野？」我問。

「你黎尼度買啦，尼度好多呀~~~」師傅仍是那種尾音很長的韻調。

我好沒氣，再問一次：「好，我黎，咁買咩野？」

「尼度好多呀，你黎啦~~~~~」師傅在電話中又道。

我大為光火：「我知呀，咁買咩野先得架？」

「尼度有呀~~~~~」潘師傅又道。

「我知啦，買咩野呀。。」我近乎怏求。

為什麼。。。我只不過想買一包沙。我肯定，麥兜的橋段，正是這類情況所啟蒙的。

「尼度好多呀~~~~~」
「我知啦。。。。」

上了年紀的人，有項老毛病，就是自己說一句，以為別人會明白所有東西，然後不停重覆那句。

我花了好一段時間，才知道，我要到牛頭角，買一包叫「馬背脊」牌子的沙泥，型號為HB40，每包港幣一百六十塊。

我希望，我老了，不會這樣。

禿頭男子見我說了電話很久，忍不住，再走來，氣沖沖問道：「究竟你要咩？」

我也好沒氣地說：「師傅話，要「馬背脊」HB40一包。你地有無？」

禿頭男子氣炸了，邊走邊回頭說：「挑！未聽過，咩能野「馬背脊」「牛背脊」！你買唔倒架啦。」

我覺得，自己好像在尋他樂子。

就這樣，我終於去了牛頭角，前前後後，共買了三包２５ＫＧ的「馬背脊」HB40，總重量達75公斤。

那，差不多是十五包米。

從沒有做這麼沉重的運動。

大家都說，「裝修佬，信唔過」。我看，那是建材類別太多，型號太繁，即便經驗老到的店舖老闆、裝修師傅，大家也不知道，那些是什麼貨，什麼牌子。怪不得，他們都動著氣說話。

裝修的世界，既這樣複雜，也不必太認真了。

隔星期，潘師傅來工作室，一邊用「馬背脊」泥沙批牆，一邊從容道：「嗱，我都話牛頭角好多架啦~~~~~」

。。。。我知啦。。。師傅。。。

P.S. 在此感謝一位神秘人，幫過我忙，到牛頭角托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