綠陽婆婆

忙於照顧初生女兒，又要兼顧工作，很久沒有帶兒子到公園玩板車Scooter。定睛看清楚，原來他，已玩到了扭彎衝刺的地步，切切實實，變成小鬼一名。

錯過了他一些時刻，或者要補償一下，抽了一天下午時間，帶著板車，牽著他到綠陽新村的公園。

荒餓太久，兒子老遠看到公園，已嚷著先行，未戴頭盔，已抓著板車，向公園，高速踩去，在公園中央，來回扭彎飛馳。

這情況，有點像溜狗。

春日下午，大部份父母在上班，公園清一色，只有老太婆，竟連一個老頭也沒有。可能午後空氣一向沉悶，現在突然飛出一個小鬼，長櫈上的老太婆們，似乎有了新話題。走近些，竟還有一位老太婆，站在公園中央，舞著手杖，向環繞著自己的兒子，拍手叫好。

這位長者，很 High 啊。

兒子飛馳忙形，竟對婆婆正眼不望，不理不睬，很少這樣沒禮貌。我隨心走上前，呼叫兒子：「Hello 婆婆啦。」

兒子望望我，不理睬，繼續踩板車飛馳。我知道，他正在享受速度感。

我不好意思，向著婆婆，裝作抱怨兒子道：「只顧玩耍！」

婆婆好言相勸道：「現在時份，人少，晚些小朋友多，不要在這兒踩車。」

劈頭一句，我也沒想過，確實兒子已愈踩愈快，有些危險，容易撞傷人。我連聲說是是的。

婆婆友善，向我低聲道：「這兒很多大陸女人，她們不教仔，不懂躲避你的 BB。」

噢，原來婆婆不是擔心兒子板車撞壞人，卻反過來擔心兒子給人撞傷。我心想，大陸女人的兒子，軀殼擋板車？難不成都練了鐵布衫？沒那麼誇張吧。也不跟婆婆認真，只笑笑。

婆婆見我和順，便指教我一下：「到茶樓吃東西，不要給他吃粥。」

什麼？我是聽說過，在茶樓不要吃牛肉球和牛肉腸粉，因為點心師傅下了特製香油，讓壞死的牛肉，色澤和味道顯得新鮮。但我還是沒聽說過，不要吃粥。

我奇怪，婆婆便耐心解釋，說原來點心師傅，給粥下了味精，而味精浮面，大人餵小朋友吃，總會緣碗邊，用湯匙在粥面上勺，於是，小朋友便吃下特別多的味精了。

原來如此，我雖不大相信，但還是表現恍然大悟的樣子。

跟長者聊天，大家開心，又何需太認真？

說著，兒子在不遠處飛過，婆婆又拍手叫他，兒子仍不應。

看著兒子飛馳，婆婆突然道：「你千萬不要向老婆，透露你的家產，大陸女人會騙盡你的錢財。」

原來，婆婆以為我太太，是個大陸女人。可能她以為，男人要湊仔，定然遇上壞女人。

接著，婆婆便大談他兒子，交了個大陸女朋友，常常要買東西給她，弄得一身債。最後，婆婆賣樓，幫自己兒子還債。

原來背後故事如此，怪不得她對大陸人，有這等偏見。

「我還有一個女兒的，不過，我不會見她。」婆婆道。

看來，今天是輔導日。

「她做了不好的事。」

婆婆也不怕私隱，告訴我，她替兒子還債後，將其餘的錢，存在女兒和自己的聯名戶口名下。有天，女兒將這些錢，全部提走了。

噢，確實讓人啞口無言。或者，她的女兒，覺得不公平，要取回她應得的一份。

「我這生人，老公最錫我，離世後給我留下物業，怎料到頭來，給兒女騙盡。」婆婆笑笑，顯得豁達。

原來，人活到某年紀，錢，是親情間的一種詛咒。

我看著兒子飛馳，想起家中的女兒，也不自覺，想了一下，自己的晚年。慶幸，自己沒什麼錢，不折不扣的窮光蛋一名，肯定也沒家產給人你爭我奪。現在是，將來也是。我勸戒自己，千萬千萬，不要那麼努力工作。

聊著聊著，兒子竟踩著板車，向鄰旁另一個小公園飛去，我嚷著他回來，但他已遠去。

好兒子，年紀這麼小，便不要老爹。

「我過去看看他。」我向婆婆道。

「好，一起去！」婆婆興致道。

不是吧，我心想，我也沒叫你一起來。不過，跟孤獨的長者，分享一下兒子，讓她過一下孫兒癮，算是今天行的小善。

我先趕到鄰旁小公園，見兒子繼續在玩，略一回頭，已不見了婆婆。

我問兒子：「婆婆呢？」

他定睛看著我，滿臉不解，然後繼續飛馳。

我好奇，回頭往大公園小跑，那有這個婆婆的踪影？連附近廣場的通道上，也沒有。心想，拿手杖，可以跑多遠？我記得她的裝束，而且下午人少，肯定沒看錯其他人。

突然，我猛然醒悟一下。婆婆賣了樓，還住在綠陽新村？一直除我以外，好像沒有人跟她說過話，而也一直只有她，站在公園中央，顯然跟長櫈上的婆婆堆，絕緣。

談得起勁，才剛說過一起來看兒子，無論如何，要走也不會不說再見吧。

雖然，萍水相逢。

難道，難道，不是兒子沒禮貌，而是。。。。

只有我一個人，有禮貌？

大白天，不可能吧。

心一寒，我回頭，找兒子去。